沒多久,方才看過的熱鬧街景又出現在視線中,前後不到兩個鐘頭的時間差距,金九齡的心情卻已截然不同,雖然額頭隱隱作痛,眼睛也有些酸澀,不過沉沉壓在心上的那塊大石已經化作塵沙,輕得只要隨便吹口氣就會飄散無蹤,金九齡發現,他曾經擔憂煩惱的問題,最後不一定都是走向壞的結果。
歪著頭凝望余其揚線條英挺的側臉,金九齡好奇的想著他以前住過的地方是哪裡?雖然聊天時余其揚也會說些從前的事,但相較於他對自己的瞭解,金九齡所知道的還是十分有限,並非余其揚不願意多提,相反的,他其實有問必答,只是有些過往,複雜得教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訴說。
當兩個人越來越靠近彼此,就會不由自主地去留心對方的一切,金九齡偶爾會從余其揚的眼角眉梢間,看見他不經意顯露於外的疲憊與倦怠,每到這時候,余其揚就特別喜歡把他摟在懷裡面,親親他的額頭、臉頰,故意說些露骨的話逗弄他,看見他赧紅了一張臉,就會笑得開心滿足。
他的形象太剛強,像是天底下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情,或許就是那些曾經,才淬鍊出這樣風吹不倒的余其揚。
金九齡想起,兩位師父先後指導他唱戲時,都曾說過同樣的話,「要想人前顯貴,必得人後受罪」,這世上沒有誰生來就是萬能的,余其揚一定也在暗地裡付出過許多,沒有人能看得到的努力與堅持不懈,這麼想著,金九齡忽然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其實沒有那麼遙遠,或者該說,一直以來,在他們中間切割出斷層的,是他的庸人自擾。
不先踏出第一步,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選的路是對還是錯,可是,他卻總在跨出步伐前,就先轉得自己迷失了方向感……
金九齡慢慢越過座位之間的分隔去握住余其揚空下來的那隻手,在他分神望了自己一眼時,漾出一彎靦腆的微笑。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出自己的感謝,他的偏執曾經氣得余其揚甩門離去,但是,到了最後,他還是會帶著取之不盡的溫柔,回到自己身邊。
匆匆一眼掃過,看見金九齡羞澀的笑容裡不再藏著心事與負擔,余其揚很是欣喜,他望著前路,反過來扣緊了他的手,趁著一個空檔,他突然轉過頭,飛快地探過身去在金九齡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又佯裝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繼續開車,只是向上勾起的嘴角,洩露了愉悅歡快的心情。
靜默無聲,但空氣裡若有似無的甜,把兩個人的心拉得更近。
車輪碾過崎嶇的石板路帶來了些許顛簸,金九齡搖搖晃晃地望著車窗外,那一棟棟灰瓦磚牆堆砌而成的矮樓平房,眼熟的讓他輕「咦」了一聲。
「我來過這裡……」
話剛說了個開頭就打住了,因為金九齡又接著想起,逃出鄒震天宅邸那時,他慌不擇路、到處亂跑,後來就是在這個小區的某條巷子前被洋貨行老板的車給撞了。
余其揚一直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也把那洋貨行老板當成了欺負他的人之一,嚇得金九齡不停反覆述說那位大叔是如何照顧自己,深怕他會找藉口去掀了那間骨董店。
幸好,余其揚沒聽出來他還掉了些話沒說,只是注意著間隔距離,把車子停在一棟雙層樓房前,熄火之後就對金九齡笑著比了比窗外,要他一起下車。
帶著雀躍與懷念的神情站在樓房前,余其揚牽起金九齡的手,推開年久失修已經鎖不緊的木板大門,領著他走過牆角雜草叢生的小院落,邁進光線幽暗的一樓客廳,不忘回頭叮囑他小心看路,再繞過老舊的木椅方桌,踏著窄窄的階梯爬上二樓。
金九齡還記得,隨趙家班一起來到上海時,他陪著趙月橋師父四處尋找可以讓戲班子落腳的住所,也曾看過這種被分割成好幾個小房間出租的雙層樓房,余其揚以前住在這裡,讓他有些意外,忍不住猜想著他之前過得是什麼樣的生活。
不過,這棟樓房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過了,擺設雖然整齊,但金九齡打量環境時,發現不少地方都蒙上了薄薄一層灰,也能聞到那種久無人氣薰染的潮濕味,余其揚同樣注意到了,牽著金九齡踏上最後一格臺階,扭開自己從前居住過的那扇房門,聽見「嘰呀」一聲,他感嘆的吁了一口氣。
「剛接掌浦江商會那段日子,我有什麼想不通的煩心事就會跑來這邊窩著,後來老房東不打算出租,要脫手賣人,我捨不得在這裡的回憶,便向他買下來,繼續當做一個可以安靜想事情的地方,沒料到在那之後反而越發沒空閒時間可以過來,閒置太久無人打理,也難怪屋子會破敗成這付德性。」
余其揚站在門口東張西望,發現他的房間還真是簡陋得可以,就連椅子也只有那麼一把,而且上面還堆著亂七八糟的東西,忍不住暗暗叨念著自己的粗心大意,帶金九齡過來之前應該先找人清掃一下,讓他看到這付髒亂模樣,真是丟臉丟大了。
一邊在心裡咕噥著,一邊憑記憶從角落的竹籃裡挖出了雞毛撣子,余其揚甩了幾下確認還能用,便吩咐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金九齡站遠一點,自己則拿著撣子拍在唯一可以坐的床舖上想掃去粉塵,只是動作笨拙的很,不但弄不乾淨,還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捂著嘴不讓自己笑出聲來,金九齡瞧見余其揚那付手忙腳亂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沒有做家務事的經驗,他忍住直衝上嘴角的笑意走向窗戶,把它推開、讓空氣流通,再從余其揚手中拿過雞毛撣子,推他去房間另一頭站好,金九齡拉高披風遮住口鼻,接手了清理床舖的工作。
日積月累的塵垢,只靠著一把撣子揮來揮去,當然沒辦法完全整弄乾淨,金九齡拍了拍枕頭,再拉起棉被抖了幾下,看見幾塊發霉的污漬,索性棄之不用,改成解開自己的披風舖在床面上,雖然不甚滿意,也算是清出了一個可以暫時歇腳的地方。
收拾完畢,金九齡疑惑地想著余其揚怎麼半點聲息也無,一轉頭,就瞧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脫下了西服外套、捲高了襯衫袖子,拎著一罐藥酒在他眼前晃啊晃的。
手上忙著活兒早就忘記了額頭上的那一點疼,金九齡見了不禁莞爾一笑,乖順聽話地依從他的意思在床舖上坐好。
畢竟曾經住過好長一段歲月,房間雖然積了灰,但該有的日常品倒是一點都沒缺,余其揚坐在金九齡身邊,左手撩高他的瀏海壓在頭上,右手拿著沾了藥酒的棉帕,小心輕柔地在他額央那塊紅腫地方揉著,還不忘吹著風、哄著他忍耐一點。
這麼點皮肉痛其實不算什麼,余其揚那付怕弄疼他半點的仔細模樣看得金九齡窩心不已,瞧瞧他專注的表情,再看了眼他給自己上藥酒的熟練動作,忍不住開口詢問。
「你以前常常受傷嗎?還是有特別跟人學過?之前你幫我揉開腰上瘀青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的手法一點也不輸給那些治跌打損傷的師傅。」
被金九齡問得有些意外,余其揚沒想到他連這點小細節都看在眼裡。
「是久病成良醫沒錯,我在你這年紀時只知道和人逞兇鬥狠,每天不是替商會收保護費、幫辛媽媽看場子,就是和青寅幫的人打架爭地盤,那時候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拳頭比人大、比人硬的就是強者,當然也因此受過不少傷,沒爹沒娘的孤兒只能自己給自己上藥,就是在那時候練出來的。」
聽余其揚說自己是孤兒,金九齡瞠圓了眼眸,還眨巴著對陌生人名的好奇。
帶金九齡來這裡,原本就是打算和他說說自己的事,余其揚知道,先前的金九齡總像隻驚弓之鳥,畏懼他們之間莫須有的身份差距,是他在鄒震天高壓手腕底下苦苦求生的後遺症,他用耐心與溫柔慢慢化解,收效頗彰,金九齡已經不再抗拒他的親近,他很欣慰,但是除此之外,他們之間仍有些癥結點需要挑破。
把藥酒和棉帕擱上床頭櫃,余其揚替金九齡撥整好瀏海,再傾身向前,摟著他倒在舖墊著披風的單人床上,一如這些天,他和金九齡一起住在浦江商會的休息室裡,每晚閉眼睡去前,一定要把他攬進懷中,說上好一會兒的貼心話。
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親暱,金九齡也意會到他有話要對自己說,他調整了下姿勢,把臉枕在余其揚的胸膛上,感受他的呼吸起伏,安靜的等待著。
仰望結了些許蜘蛛網的天花板,余其揚有一下沒一下撥著金九齡的髮,回憶著已經多少年沒提過的小時候。
「九齡,你曾經說過,你出生沒多久就被人扔在戲班子前,身上除了一塊玉佩之外什麼訊息也沒留下,而我呢,運氣比你壞些,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生活在叫花堆裡,我不知道爹娘是誰,不知道自己叫什麼,當然也從沒過上溫飽的日子。」
余其揚的語氣輕巧得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金九齡聽得心頭一陣陣抽疼,感同身受地揪緊了他的衣袖,用臉頰在他胸口上輕蹭了幾下,無聲傳遞著自己的安慰。
微微勾起一點窩心的笑意,余其揚撫著金九齡的肩頭,慢慢說下去。
「我還記得,那一年,上海的冬天特別冷,一波接著一波的寒流凍死了不少人,很不幸的,我也因為穿不暖而染上了風寒,燒得神智不清、奄奄一息,比你剛逃出來那時候還要嚴重,其他叫花子怕被我傳了病,就把我扔到馬路上去自生自滅,那天晚上,若不是常爺剛好經過,發了慈悲心,把我帶回一品樓給辛媽媽醫治,我這條小命只怕就要斷送在那場暴風雪裡。」
提起常爺與辛媽媽,余其揚心裡的感覺依然很複雜,但是那股打從骨子裡發出來的尊敬與感激,卻是毋庸置疑的真實。
「常力雄、常爺是我們浦江商會的開創人,清醒以後知道是這樣一個風雲人物救了我,我驚訝的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至於辛黛玉、辛媽媽是和常爺相識多年的好朋友,也是一品樓的老板,一品樓在那時候,可是上海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溫柔鄉。」
「為了報答辛媽媽,也因為不想再回到叫花堆裡,所以我病好了之後,就在一品樓做跑腿小廝,常爺見我學東西很快,尤其是算數特別精,就讓我跟在他身邊學習,他給我起了『余其揚』這個名字,還讓我上學堂唸書,教我做人處世的道理,他是我心目中最偉大的英雄,是我這輩子最崇拜的人。」
貼在耳朵底下的怦怦心跳聲,隨著余其揚講述往事的語氣高低而忽快忽慢,金九齡專心聆聽著,他是怎麼遇見初戀情人小月桂,又是如何糾結地看著喜歡的人,嫁給自己當成父親一樣尊敬的常爺,也聽他說婚禮舉行那天的一團混亂,常爺毫無防範地被喜娘開鎗射殺,辛媽媽藉機趕走了小月桂,他重傷在身,什麼也不能挽回的懊悔。
最後再聽他回憶,他是怎麼費盡心思去探查常爺的真正死因,不想抽絲剝繭的最後結果,竟是常爺指名的接班人黃佩玉所幹下的好事,他為了扳倒黃佩玉給常爺報仇,又歷經了一番勾心鬥角,最後在三爺與五爺的肯定下,坐上了浦江商會當家的位置。
就像他所猜想的,余其揚的確有著很豐富的人生經歷,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有些地方甚至草草帶過,但其中的刻骨銘心,只怕是他自己以外的人無從體會的。
還在為他的故事嘆息著,忽然感覺到余其揚在他肩膀上輕拍了兩下,金九齡仰起頭望著他,因為他眼神中那種豁出去似的決心而愣了一下。
「九齡,如果我告訴你,剛開始,我接近你是別有居心的,我想收買你成為埋伏在鄒老頭身邊的一只暗樁,想利用你去鬥垮青寅幫,你會不會惱我、甚至是……恨我?」
墨黑眼眸裡晃動著不敢置信,金九齡從他懷裡爬起身,怔愕地凝望著余其揚的臉,想從他的表情看出他是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余其揚也跟著坐直,表面看似鎮定如常,其實心裡惴惴不安,他想握住金九齡的手卻又猶豫著不敢伸出,只能眼珠不錯地回望他審視自己的目光,不敢遺漏他任何反應。
對望許久,金九齡率先挪開了視線,他低著頭,秀氣眉宇擰出了好深的結,沉浸在余其揚突如其來的自白裡回不了神。
最初的疑惑終於得到解答,原來,他們的相識,起源於余其揚的心機與盤算……
原本溫存的氣氛一下子凝結起來,金九齡不語不動,余其揚的掌心也跟著沁出一層冷汗,即使懊悔,已經脫口而出的話也不可能再收回了,這原本就是個賭,但是余其揚擲出了骰子,卻沒有必勝的把握。
一陣很長的沉默之後,金九齡終於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的反問了他一句話。
「為什麼要告訴我?如果你隱瞞不說,我永遠也不會知道。」
緩緩抬起目光凝望著余其揚,金九齡的嘴角撇出了一抹複雜難辨的笑,有點苦澀、有點心酸,可是眼神裡沒有氣惱、沒有埋怨也沒有指責,或許有些驚惶無助、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瞳眸深處,那一點名為「相信」的微光,仍然熠熠生輝。
「為什麼要問我會不會惱你、恨你?你有做過什麼嗎?你說你想利用我,可是實際上你對我只有百般的好,從不曾要求我回報什麼,你明知道我幼稚又軟弱,一丁點用處也沒有,根本幫不了你,你卻不曾嫌棄過我,還把我這個大麻煩攬在身邊照顧,你這麼精明的人,為什麼遇上我之後,卻一直在做賠本生意?」
泛紅的眼眶裡淌著搖搖欲墜的水光,金九齡自問自答,自己推翻自己的疑惑,只有最後一句,他在等余其揚回應,他在等那一句話,只要余其揚認真直視他的眼睛,把那句話再說一次,他就會死心塌地,一輩子,再無懷疑。
似乎看穿了藏在那一串話語底下的不安與企盼,余其揚露出微笑,蘊含著金九齡所熟悉的溫柔疼寵,還有讓他目眩神迷的款款深情,他用雙手輕捧著金九齡的臉,用姆指摩挲著白淨面頰,把他所有的「為什麼」再重新回答了一遍。
「為什麼要告訴你?因為我不想對你有半點欺騙、半點隱瞞,我想像你一樣真誠,在你那雙乾淨明亮的眼神注視下抬頭挺胸的站著。」
「為什麼要問你會不會惱我、恨我?因為我曾有過想利用你的念頭,就算沒有付諸實行,還是理虧,我很怕你這小傻瓜又把腦筋想得打結,把我的努力付出全都推翻掉,也怕如果我一直藏著沒說,哪一天,這個隱憂會引發我們更大的爭執。」
「為什麼我遇上你之後老在做賠本生意?那是因為我太喜歡你了,喜歡得就算倒貼也要把自己的愛情賣給你,你不是什麼大麻煩,遇見你,我如獲至寶,照顧你,我心甘情願,你單純善良,從來不說別人的不好,心思就跟水晶一樣清透,這跟幼稚軟弱是兩碼子事,你若再貶低自己,就是質疑我看人的眼光。」
淚如雨下,這個形容詞一點也不誇張,金九齡的眼淚宛如傾盆而下的西北雨,滴滴答答地沿著余其揚的指尖一路滑下他的手背。
他只是想聽余其揚再說一次喜歡自己,只要這一句就足夠了,沒想到余其揚對他的好,永遠超出預期之外,金九齡怎麼能不動容?怎麼可能還有絲毫猶豫?
反握住捧著自己臉頰的雙手,金九齡哭得幾乎連話都說不清楚。
「阿其、阿其……你真的好壞……你把我寵上了天……把我寵得沒有你就不知道要怎麼過日子……我如果真的變成一個沒有用的人……那一定是你害得……」
有多久沒聽過他喊自己「阿其」了?這麼一喊,代表他們終於站在同一個水平上,代表金九齡已經完全放下矜持,不再緊拽著不必要的自卑畏怯,不再逃避他的感情,余其揚歡喜不已,高興得簡直想把他抱起來轉圈圈,萬分憐愛地抹去他掉個不停的眼淚,聽他哽咽著嗓音說自己很壞,啼笑皆非的連連點頭表示同意。
「是啊,我的確又壞又奸詐,在上海這灘爛泥巴裡打滾了這麼多年,髒得早就分不清楚黑白,我不是個好人,還比你年長十五歲,老得可以做你叔叔伯伯,和我在一起,其實是委屈了你,所以你可得想清楚了,到底要不要喜歡我,一旦你點了頭,我就再也不會放手,就算以後你遇見更讓你心動的人,我也會一直纏著你,至死方休。」
話說到尾,聽起來似乎執著得可怕,但從沒有誰會像余其揚這樣,對自己說非要他不可,更何況,一顆心早就懸在他身上了,又豈是說了不要就能討回來的?金九齡眨去模糊視線的淚水,那雙墨黑眼眸因為心裡的堅定更顯得瑩亮動人。
「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了,哪有什麼要不要的?你真把感情當做一樁買賣,不滿意還可以退貨的嗎?你把我的心、把我的天地全都霸佔住了,讓我只看得見你,只能喜歡你,怎麼可能還有別……」
未竟的話語盡數掩沒在余其揚突然貼上來的吻裡,變得嗚嗚咽咽,溫熱氣息與有些扎人的鬍髭拂過鼻尖,癢入了心底,讓心跳變得不規律,金九齡順從地閉上雙眼,勾住他的脖頸,任由他在自己的唇瓣上肆虐,生澀的回應著他的纏綿。
這個吻,余其揚盼了好久,沒有聽見金九齡親口說一句喜歡他之前,根本不敢輕舉妄動,他還記得在醫院的那個晚上,他因為氣昏了頭,懲罰地強吻住金九齡的唇卻被他反咬了一口,那雙水光瑩瑩的眼眸裡映著多少驚惶與畏懼,疼得他從此再也不敢逾矩,只能像寵孩子般,偶爾親親他的臉頰與額頭,來稍稍慰藉自己的渴望。
揉著金九齡的髮,反覆吸吮、不停輕咬著他的唇,彷彿在品嚐一顆最甜美的糖果,讓人臉紅心跳的輕嘖聲顯露出余其揚吻得有多麼黏膩炙熱,他仍然覺得不夠,抵在後腦勺的手掌又多施了點力讓金九齡更貼近自己,余其揚探出舌尖翹開他的齒關,滑過柔軟的上顎、輕捲著他的粉嫩,直把人吻得幾乎換不過氣來才依依不捨地鬆開。
嘴角勾著心滿意足的笑,凝視著金九齡滿佈淚痕的俊秀面容,紅彤彤的像極了開在三月春風裡的桃花,余其揚又俯身向前,在他柔軟細滑的面頰上啄了好幾口,輕輕舔舐去還凝聚在頰邊的兩三滴淚珠,嚐到愛情的甜,也嚐到淚水的鹹。
「為了你,我決定以後多帶幾條手帕在身上,免得不夠用。」
愣了好半晌才意會到余其揚是在取笑他愛哭,金九齡吸了吸鼻子,覺得不好意思又覺得很想笑,最後乾脆耍賴似的把整張臉都埋在他的肩頭上,哪管眼淚還是鼻涕,一個勁兒地全往他衣服上抹,逗得余其揚好氣又好笑,一個反手把人翻倒了之後,再次相準了被他吻得豔紅水潤的唇又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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