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余其揚不見蹤影;一整天,金九齡坐在病床上,看著自己的手發呆。
被余其揚甩上的那扇門沒有再打開過,直到夜深了,大病初癒的金九齡支撐不住,迷迷糊糊睡去,平放在床舖上的手,也沒等到另一個已經習慣的體溫。
早晨睜眼醒來,瞧見對面休息用的小床空盪盪的,金九齡心裡的失落感越發沉重,想到余其揚可能就此對他不理不睬,更是覺得心慌意亂。
魂不守舍的在床上呆坐了老半天,恍惚聽見了淅瀝嘩啦的雨聲,金九齡才抬起頭,從牆壁上那扇小小的透氣窗看了看外面陰霾的天空,印象中,似乎有誰曾經打趣地告訴他,上海的雨跟海水一樣是鹹的,落在臉上,就好像自己也掉了眼淚似的。
腦袋渾渾噩噩,有些畫面一閃而過,有些念頭零零落落,拼湊不出一個清晰可尋的脈絡,金九齡怔怔凝望著不自覺鬆開又握緊的指尖,忽然想起了他倉皇伸出手卻沒捉住的那片衣角,心底像是被掏空了一個大洞,冷風颯颯呼嘯,捲走了所有思緒,那種茫然若失的感覺,像是再嚐了一次被人遺棄的痛……
這場雨下了很久,就像傾盆倒下的水,不但大而且聲勢驚人,就連早上醫生例行性的巡房也跟著延遲了。
對余其揚不在病房裡感到有些奇怪,但醫生瞧見金九齡一付失魂落魄的模樣,也就聰明的裝作沒有發現,照舊替他仔細的檢查了身體狀況。
確認他沒有大礙,醫生收起聽診器,露出一彎溫和笑容,告訴金九齡,他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並稱讚他的身體底子好,復原的速度比他預期得還快,又不忘叮囑了幾句話,說天氣轉涼了要注意添衣保暖,別讓風寒再度復發。
住進醫院的頭兩天,手上插着針頭、掛著水,因為不方便加上還燒著,所以金九齡哪裡也去不了,昨天雖然卸掉了藥瓶,但是他左側腰上的瘀傷還沒消腫,余其揚只准他在房間裡繞圈子,悶了一段時間終於能重見天日,聽見這樁好消息,他應該感到高興,可是他嘴裡向醫生道了謝,心中卻茫然的想著,出院之後,自己能到哪裡去呢……
眼前又浮現,余其揚臨去前,那付失望而挫敗的表情,金九齡像是一個做錯事情的孩子,屈起雙腿把自己縮成一團,墨黑眼眸裡漾著一絲委屈,也帶著幾分心虛。
想不透,為什麼一聲「余爺」會惹來余其揚這麼大的反應,他已經是上海權傾一世的王者,自己這樣稱呼他,難道不對嗎……
憶起,門外看顧自己的兩個浦江商會屬下,曾經用無比興奮的語氣說著,上海灘的整個天下已經在他們頭兒手中,金九齡直到那時才真正明白,李寶娟交給他的錦囊裡面裝著多麼重要的東西,也理所當然的聯想到,余其揚會如此照顧自己,或許就是因為他帶出了青寅幫幫主的信物。
這麼想著,一切就變得順理成章,既然他已經回報了余其揚對自己的好,他們互不相欠,就再也沒有什麼瓜葛了……
突然覺得心頭一陣刺痛,金九齡把下頷抵在併攏的膝蓋上,伸手揉了揉胸口。
醫生明明說過,自己的病已經好了,可他現在為什麼還是覺得堵得難受……
病房的門板被人悄悄推出一道縫隙,曾經和金九齡在餐廳見過一面的浦江商會小弟偷偷打量著屋裡的情況,瞧見金九齡依舊垂頭喪氣地坐在病床上,又把視線瞄向了置物櫃頂端,距離午膳時間已經過了兩、三個鐘頭,可是那只裝著鮮魚粥的瓷盅似乎沒有被動過的跡象,他心裡覺得可惜,又慢慢把門關上。
金九齡每天三餐吃得可不是什麼病號飯,而是余其揚吩咐手底下的餐廳大廚,依照他的身體狀況特別去調製烹煮的,全都在還熱得燙手的時候就快馬加鞭地送進病房裡,味道雖然清淡爽口,可是粥湯裡頭兒不知道蘊藏了多少精華與營養,如果是余其揚親自拿來的,那細致程度更是無可挑剔。
抓了下腮幫子,他看向隔壁正打著呵欠的搭擋,帶著驚疑不定的表情開口。
「兄弟,你說,余爺來的時候看到金先生沒有吃午飯,會不會宰了我們兩個啊……」
他還清楚記得,那天晚上,余其揚因為他粗心大意的隨便放金九齡離開而發了好大一頓脾氣,直到現在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他知道自家頭兒對這年輕人有多重視,只要一有空檔,人就往病房裡扎,不管什麼事情都親自操辦,絕不假手他人,那種細心體貼的程度讓他情不自禁地猜想著,這金九齡該不會是他們老大的私生子吧?
他的搭擋只是揮了揮手,睜著一雙昏昏欲睡的眼,好生無奈地回答。
「是他們兩個自己要嘔氣,關我們在外面顧門的什麼事啊?」
話說出口又覺得不太對勁,方才他的語氣,簡直就像是在形容吵架的小倆口一樣,手臂上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搓了兩下,沒好氣地揮揮手,要自己的同伴閉嘴。
曾領教過雷霆之威卻不敢說出口的人,只能苦笑著看他的搭擋打起了瞌睡。
夜幕才剛拉下沒多久,余其揚就拎著兩個食盒與一只手提箱踏進了醫院。
臨近中午的時候,他接到了醫生的電話,說金九齡的肺炎已經痊癒,側腰上的瘀青再過幾天就能慢慢消退,接下來只要把身體調養好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聽見金九齡可以出院了,余其揚欣喜萬分,若不是雨下得正大,怕金九齡又因此而著涼,他真想馬上飛奔到醫院去把人接出來。
這些天,他日夜掛在心頭上的全是金九齡的身體狀況,現在終於能鬆一口氣,不必再提心吊膽,原本梗在胸口的那點不痛快,也跟著煙消雲散。
昨天晚上氣沖沖離開的人現在卻帶著滿臉笑意出現,不只金九齡看得發愣,顧門的兩個浦江商會小弟也如丈二金剛般摸不著腦袋。
打發屬下回去之後,余其揚關上門,手提箱往牆角的小床一扔,迎著金九齡傻呼呼的表情把吃飯的小桌架在病床上,他掀開兩個食盒的蓋子,熱呼呼的米飯與菜餚香氣在病房裡瀰漫開來,誘人垂涎三尺,可坐在床上的人卻還是目不轉睛地瞅著自己,余其揚看得好笑,便曲起食指在金九齡的鼻尖上抹了一下,喚他回神。
「你那是什麼表情,活像見了鬼一樣,我有這麼可怕嗎?」
聽他這麼說,金九齡連忙把頭搖得像是一個叮咚作響的波浪鼓,慌慌張張解釋著。
「沒有、沒有,我、我只是覺得有些驚訝而已……」
也難怪金九齡會對他的情緒變化反應不過來,畢竟昨天晚上,余其揚那把熊熊怒火可是當頭罩下,燒得他不知所措。
在心裡輕嘆了口氣,余其揚伸手揉了下他的頭頂心,眸底帶著些許莫可奈何與更多的寵溺,在上海灘他可以翻手成雲、呼風喚雨,可是在單純天真的金九齡面前,他似乎永遠只有舉白旗投降的份。
「傻瓜,跟你說笑而已,幹嘛當真,把頭搖成這樣,也不怕掉下來。」
把筷子塞進金九齡手中讓他握著,余其揚又揚起一抹溫柔的笑,用指尖點了點食盒裡那道油亮亮、香噴噴的主菜。
「醫生說你的狀況不錯,已經可以出院了,為了慶祝這個好消息,我特別讓廚師做了些紅燒肉,這幾天老是灌些湯湯水水,吃不飽又餓不死的,你也煩了吧?不過一下子還是別吃得太多,免得你的腸胃受不了。」
跟著看向盛滿各種精緻菜色的食盒,聽見余其揚不停地催促他趕快動筷子,金九齡眼眶發熱,連忙低下頭扒起飯來,好掩飾自己的失態。
他當然知道余其揚口中的「湯湯水水」,是每天每頓用雞鴨魚豬等不同種類的食材變換著去熬煮出來的,即使之前被鄒震天當成男寵豢養著,金九齡也從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每次送進嘴裡總覺得過意不去,現下聽他說得漫不在乎,愧疚不安的同時,又為他依然這般照拂自己而感動不已。
一邊叮囑著金九齡細嚼慢嚥別噎著了,余其揚拿起熱水壺打算給自己斟杯水,一個不小心,壺底磕碰到了旁邊的瓷盅發出了一聲脆響,他想推遠一點免得撞翻了,卻發現瓷盅沉甸甸的,他還記得自己吩咐餐廳的人準備了魚片粥給金九齡當午飯,東西是送來了卻不見他動過,眉心不由得擰出了一個結。
看來,心裡不好受的人也不是只有他而已,余其揚不禁暗暗叨罵起自己真是白長了金九齡十多歲,明知道他心裡還彆扭著放不開,自己卻跟個沒長毛的年輕小伙子一樣,受了點氣就翻臉走人,弄得金九齡連飯都吃不下,最後心疼的還不是自己嗎?
忽然感覺到衣角被人輕扯了扯,余其揚順著拉力回過頭,看見金九齡吞吞吐吐了好半晌,才帶著不好意思的表情招呼他坐下來一起吃飯,余其揚心裡軟綿綿的,伸手拈去他不小心沾上嘴角的飯粒含進口中,勾起一彎笑容應了聲「好」,盯得金九齡瞬間赧紅了臉,趕快低下頭繼續扒菜,這麼一點小小的互動,也讓他覺得心滿意足。
隨便倒了口水喝下,余其揚也坐上床舖,又把食盒裡的幾塊蒸排骨撥給了金九齡,聽他推拒的嚷著太多了吃不完,忽然想起他們初見面的那一晚,金九齡也是這樣客氣的不肯收他買來的生煎饅頭,索性直接夾起一塊肥美的排骨肉塞進他嘴裡。
「今天下了一場大雨,聽說有不少地方都淹了水,尤其是碼頭那附近,我想賣雲吞的老伯應該沒出來做生意,看看明天天氣會不會好一點,我再帶你去吃。」
似乎也想起了那段美好曾經,墨黑眼眸閃爍著瑩瑩動人的明亮光采,金九齡點了點頭,終於露出了歷經重重劫難後的第一個笑容,清甜純淨的像是雨後初綻的雪白梨花,落進余其揚看得發直的雙眼裡,心跳也跟著錯了好幾拍,按捺不住胸口搔癢的感覺,他俯身向前,把那朵美得讓人屏息的笑靨收歸所有。
一個淺嘗即止的吻,在金九齡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退開了,余其揚若無其事的繼續吃飯,金九齡呆呆地咬著自己的唇,烙在上頭的那一點暖意還殘留著沒有散去,意會到余其揚做了什麼事情後,白淨臉蛋瞬間像是浸過熱水似的燒紅一片,心跳也如擂鼓一般跳得飛快,他慌忙低下頭,不知所措的咬著筷子。
心裡亂糟糟的,彷彿打翻了各種調味料,酸甜苦辣全攪和在一起。
金九齡無法理解,這麼親暱的舉動,為什麼余其揚可以對自己做得如此輕易率性?他明明有了情人不是嗎……
瞧見對桌的人幾乎快把整張臉埋進了食盒裡,余其揚沒看到那雙墨黑眼眸裡又糾結起來的複雜情緒,直覺認為金九齡是在害羞,用指尖在他頭頂點了兩下,滿臉淨是嚐了甜頭的愉快笑意,喊著他儘快吃完,不許浪費食物。
飽餐一頓之後,余其揚收拾好食盒與飯桌,打開手提箱拿出了一套新製好的長衫與坎肩交給金九齡,要他把身上的病號服換下,並提醒他,記得把放在抽屜裡的錢袋之類的小東西拿出來收好,接著便整拾起掛在衣櫥中的幾件中衣塞進箱子。
金九齡進醫院時的衣服早被他當成垃圾扔了,現下這些全都是近日新購的。
瞧余其揚的模樣似乎是準備帶自己出院,金九齡摸著披散在大腿上的長衫與坎肩,質料雖厚但是觸手柔軟,針工也很精細,他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問著。
「你要帶我出院嗎?可是……我不知道離開醫院以後要去哪裡,我在上海沒有地方住,寶娟姐有幫我探聽過,師父他們租的那間屋子早就已經退掉了……」
「扣」的一聲把手提箱蓋上,余其揚不知道金九齡又胡思亂想了些什麼,只覺得他問得傻氣好笑,也對他惶惑不安的模樣感到心疼又無奈。
「小呆子,你擔心什麼?我當然是安排好地方了才會帶你出院啊,不然要把你丟在馬路上睡嗎?快點把衣服換了,我們還得去向醫生道謝。」
揉著金九齡的髮,余其揚很想告訴他,對自己,他不必這麼拘謹客氣又小心翼翼,他可以再任性些,再多依賴自己一點,他很樂意付出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
掌心暖暖的溫度貼在耳朵上,像是有股電流突然竄進了心頭,讓胸口一陣酥麻,金九齡不敢多加眷戀,連忙抱起衣服躲進了衛生間去。
也忘了再多問一句,余其揚所謂「安排好的地方」是哪裡。
所以,當金九齡跟著余其揚下了車,微仰起頭,注視大門頂端,讓絢亮燈火映照得無比清晰的「浦江商會」四字斗大招牌,他的表情真的只能用瞠目結舌來形容。
應該是他誤會了吧?也許余其揚只是路過、來拿個東西的?
趁金九齡還瞪著招牌發愣時,余其揚把車鑰匙扔進口袋,漾著微笑牽住了他的手,像是知道他的想法,走進屋裡時還很故意的扔下一句。
「日後還有很多時間讓你看,現在先去瞧瞧你之後要住的地方吧。」
入夜了,浦江商會裡只有一些巡邏人員,余其揚一邊點頭回應招呼聲,一邊跟金九齡簡略介紹了一下環境位置,攏在掌心裡的細長手指掙動了幾下,他沒鬆開,用很巧妙的力道扣緊了,把人領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原本打算帶金九齡回去自己霞飛路上的別墅住,但是余其揚思量了一陣子後,覺得沒有地方比浦江商會更安全,又能讓他時時刻刻把人揣在身邊,反正和他辦公室相通的那間休息室什麼都有,跟一間小套房沒兩樣,他自己都常在那裡留宿,讓金九齡住進去也不算委屈,等他的心結解開、感情穩定了,再來過屬於他們的小日子也不遲。
這些想法,金九齡自然不知道,走在余其揚身旁越往浦江商會內部深入,他心裡的不自在越發強烈,可是,當余其揚帶他大致瀏覽了一下辦公室,推開休息室的門,熟悉的「布穀」、「布穀」聲從房間裡傳出來剎那,他登時忘記了卡在心口的疙瘩,訝異又驚喜的,朝著置放在矮櫃上的白色咕咕鐘奔去。
本來以為再也看不到了,現在完好無缺的出現在自己眼前,金九齡心中的激動難以言喻,他愛不釋手地直摸著白色小木屋,還用手指在玲瓏精巧的小鳥兒頭上點了幾下,那付興奮歡喜的模樣,讓余其揚這個送東西的人都有些吃味了。
「早知道你見到這座小鐘會這麼開心,我應該早點想起來,把他帶去醫院陪你。」
跟著金九齡一起蹲在矮櫃前,用指尖抹去他眼角喜極而泣的淚水,直到布穀鳥縮進了窗戶裡,余其揚才拉著他站起,推他在床舖上坐好。
吸了吸鼻子,金九齡主動握住了余其揚的手,仍然有些不敢置信地問著。
「你是怎麼把咕咕鐘弄出來的?我還以為我離開了,它也跟著被扔掉了。」
順勢坐在金九齡身邊,余其揚莞爾地點了下他紅咚咚的鼻頭。
「瞧你,這麼愛哭鼻子。還記得小鄭嗎?就是鄒老頭身邊的保鑣之一,其實,他是浦江商會的人,是我安插在老傢伙身邊的一只暗樁,我讓他買通佣人想辦法把這座咕咕鐘給偷出來,要是我想到的再晚一點,恐怕你就見不到它了。」
眨去眼眶裡又模糊視線的水氣,余其揚待自己的溫柔體貼若只是一種回報,那也太超過了,金九齡難掩嗓音裡的哽咽,終是忍不住,把藏了許久的疑惑問出口。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除了給你添麻煩,我什麼都沒有為你做過,就連那個幫主信物也只是一樁巧合,不是我特意帶給你的,我相信你是真心待我,但我真的沒辦法平白無故的接受……」
余其揚伸出手撫著金九齡秀氣的眉眼,再一路往下,輕輕觸摸著他右邊臉頰上已經結成一道細長疤痕的傷口,眼眸深處的愛戀赤裸裸展現,再無遮掩。
「是啊,為什麼呢?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你,喜歡到甚至想把星星月亮都摘給你,只為了換得你開開心心的笑容,九齡,其實一開始就付出一片真誠的人是你才對,是你的單純可愛打動了我,讓我再也放不下你。」
語落,瞧見金九齡瞠圓了雙眼,余其揚刻意裝出一付苦惱的表情。
「嚇著你了對不對?我本來打算挑個氣氛好的時候再表白,可是你既然問了,我也不能再藏著、掖著,我啊,真怕了你哪天腦筋打結,又跑了個無影無蹤。」
幾乎沒有過什麼感情經驗,聽見余其揚如此直白的表示喜歡自己,金九齡根本招架不住,心跳頻率完全脫離了應有的規律,他愣了好久,才皺著眉頭反問了一句。
「你、你不是已經有個相好的情人了……」
沒估算到金九齡竟會如此回覆,余其揚也跟著擰起眉心,把他縮回去的雙手又攏進了自己掌心裡抓著不放。
「我哪來什麼相好的情人?是誰在你面前亂嚼舌根?!」
話才說完,余其揚像是想起什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用指關節頂高了金九齡低垂下去的臉,凝視著他透出一絲委屈與無法置信的眼神。
「那天晚上你沒睡著?你聽見了Lisa在門外叫囂的那些話?」
金九齡沒有回答,只是別開了視線,不敢與他相望,墨黑眼眸一片沉寂,又浮現了那種不敢有所期盼的畏縮退卻,余其揚頓時覺得像是有人拿了一把針直接插在他的心頭肉上疼得要死,雙臂一圈,就把人緊緊摟進懷裡抱著,不停揉著他的髮,憐惜安撫的吻一個接著一個落在他的額頭上。
「老天,我就說你這小傻瓜又醉又累的怎麼可能走得了,原來是因為你誤會了!你以為Lisa是我的情人?以為她跑來捉我們兩個的姦情,所以才會勉強撐著身體逃走?這真是誤會大了,是她單方面喜歡我、亂吃飛醋,對我來說,她只是個工作夥伴而已!」
想像著金九齡是懷抱著怎樣難堪又羞恥的心情,拖著疲軟的身子離開,余其揚真恨不得有誰來一掌拍死自己,早知如此,那天晚上他寧願拼著和Lisa決裂,也絕不會離開小房間半步,要是他把人牢牢栓在身邊照顧著,後來的種種磨難就不會發生,金九齡也不會病得差點連命都丟了!
「以後不要再這樣傻氣了,好不好?我疼你、寵你、對你好,都是因為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就這麼單純,沒有別的原因,我的感情世界空白了這麼多年,終於等來一個你,不管誰說什麼,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
蜷縮在余其揚溫暖厚實的懷抱裡,那一句又一句真摰而深情的告白,像是轟隆雷聲穿透耳膜、敲在腦袋裡,金九齡怎麼可能不感動?怎麼可能不心動?他緊揪著余其揚的衣襟,抿著唇,一句話也回應不了。
這麼雀躍興奮的心情,是對的嗎?是應該的嗎?
金九齡這才逐漸意識到,原來他的患得患失、他的依賴與不敢奢求,想收回又不斷伸出去的手,也藏著同樣的情感……
十指在余其揚的腰背上交握,金九齡閉上眼,耽溺在他的懷抱裡。
今天晚上,就允許自己,放肆的做一場美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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