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白淨指尖在泛黃紙頁上輕點了三下,娟秀眉宇也攏緊了三分,稍稍一個停頓之後,纖長手指繼續延著滿篇古舊文字一行行掃過,最後停在略微暈開的墨跡上,似有水光蕩漾的瑩亮眼眸中,積累多時的不滿幾乎要傾洩而出,就連許久不見的青筋也跟著一併爬上了清麗容顏。
咚、咚、咚,白淨指尖在泛黃紙頁上輕點了三下,娟秀眉宇也攏緊了三分,稍稍一個停頓之後,纖長手指繼續延著滿篇古舊文字一行行掃過,最後停在略微暈開的墨跡上,似有水光蕩漾的瑩亮眼眸中,積累多時的不滿幾乎要傾洩而出,就連許久不見的青筋也跟著一併爬上了清麗容顏。
輕輕搖晃著瓶裡的迷濛月光,支著下頷,凝望灑落在清透酒液上的粼粼爍爍波盪不成形,舉罈淺淺抿下一口溫醇濃厚,漫入唇齒瞬間是辛辣,滑入喉頭之後是暖熱,他雖不擅飲,卻越漸瞭解箇中滋味。
「醉別西樓醒不記,春夢秋雲,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還少睡,畫屏閑展吳山翠。衣上酒痕詩裡字,點點行行,總是淒涼意。紅燭自憐無好計,夜寒空替人垂淚。」
舊地重遊,世外古境依然清聖靜穆,但是,踩著沉重步伐踏入的纖細身影,所懷抱的心思情緒卻一如當年的憂悒不安,尚風悅啼笑皆非地發現,他走進蟠龍古脈的每一次,都是為了把那尾蠢龍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在微曦薄霧中緩緩前行,穿越過長長甬道來至最深處,飄浮在半空中的金色光團映入了視線裡,中心點一只石墜不停散發出聖潔清輝,與蟠龍古脈天然靈氣相互融合,化為一層冰藍色的保護膜將之緊密包覆,然而,即使有來自兩個時空的神聖力量加持,卻還是遏止不了皇龍靈氣逐漸衰弱。
再怎麼神機妙算也料想不到,局勢竟會急轉直下,演蛻成如此難堪的場面,上一刻還一起並肩作戰的好友,這一瞬間卻搖身一變,變成最棘手難纏的敵人,面對此情此景,尚風悅真的有一種想仰天大笑的衝動。
「我該跟你說一句『好久不見』嗎?火宅佛獄的凱旋侯大人。」
身在江湖就避免不了要與紛爭為伍,尚風悅一腳踩進泥沼前,就知道這難以避免,只是眼見事情一樁樁接踵而來,有時仍不免覺得力不從心。
先是無端端連死國都來上門找碴,少年一身奇特的黑衣勁裝,面貌清秀,但氣質冷漠孤傲,雖然沉默寡言,手中凜凜刀鋒卻與他的人一樣寒芒四射;夜神為取得魖族之血,與仲裁者約定,以刀龍之命做為交換。
眼見他與刀無極兩人一觸即發,尚風悅本想上前助陣,卻突然聽見拂櫻齋主哀鳴一聲,捂著胸口痛苦難耐的跪落地面,周身黑氣流竄似有邪力作祟,他只能撇下戰局先助好友脫險,事後才知小免為仲裁者所擒,拂櫻齋主身中囓心咒受制於人,險些鑄成大錯。
回陽之天、冷末之夜,雙龍回歸之日,又遇火宅佛獄使者與滅度雙宗、禁天妖肅等不速之客登門作亂,極道先生為說服南風不競解除玉傾歡的老化之症前往六出飄霙,嘯龍居僅剩刀無極、嘯日猋與拂櫻齋主留守護衛,面對六大強者來勢洶洶,心知此關不易過,各自謹慎小心應敵。
悄然無聲地走進嘯龍居的密室裡,越過層層陷阱與法陣,在兩顆比成年男子還要高出許多的天外之石前停下腳步,拂櫻齋主微仰起頭,狹長眼眸凝視著煥紫與青碧兩色煙霧,如繭絲一般重重纏繞在巨石周圍,一片朦朧裡,隱約可見兩道龍形起伏,顯見漠刀絕塵與笑劍鈍重生之日已不遠矣。
雖然老是在嘴巴上哀嘆著,自己一間清幽雅致的居所變成了人來人往的安養院,但是雙龍的復生之路會遇見哪些危難,尚風悅設想得比誰都還要縝密周全,先是策動三龍共脈助漠刀絕塵與笑劍鈍突破生死界限,又將天外之石藏在嘯龍居的地下密室裡,引入靈脈之源加速刀龍之氣活化。
立於高崖上,將腳下百里之地盡收眼底,鬢旁兩綹豔色髮絲隨凍骨冷風微微起伏,瘦削身軀懷抱長槍、慵懶倚樹而站,一身銀白鑲紅的輕軟衣甲在初昇旭日映照下閃動粼粼光澤,雪白俊顏帶著深思,凝目望向遠處錯落著清雅梅樹的亭台樓閣,腦海裡,轉過幾幕初見面時的情景。
是不是,每個人的感情路,都得走得這般千迴百轉?
夜色幽幽沁涼如水,月光濛濛柔滑似輕紗,涼亭中,清靈身影迎晚風獨坐,白淨指尖挾著一方水晶墜子,在燭火輝映下翻來覆去,裹藏其中的燦金鱗片宛如流沙一般熠動著光澤,看著、看著,水漾眼眸起了些許酸澀感覺,尚風悅把那份不適歸咎於是自己盯視得太過入神。
端起一杯早已冷卻的清茶,飲下滿口苦味,回想那日三龍共脈、一氣連貫,算是有驚無險的度過了,火宅佛獄的侵門踏戶在他意料之中,刀無極現身嘯龍居助他退敵也未超脫預期之外。
楓岫主人利用越行石之力讓夔心復活,妖世浮屠因此重生,佛業雙身把握此良機,催動不世邪元、釋放綿綿不絕的陰暗之力,一陣漫天黑霾由妖世浮屠散發而出,竟逐漸拉動了集境大地;集境妖塔裡,陰端佛鬼也施放囤蓄多時的地力,盡數灌入妖世浮屠中,造成集境地殼劇烈變動,兩股強大力量交匯、拉扯著兩個空間,苦集兩境即將在邪靈野心驅策下,合而為一。
高峰之上,頎長身軀踏落蕭颯冷風捲動滿地塵埃,清澈眼眸放射出熠熠寒光,眺望遠方為濃厚陰邪之力所籠罩的雄偉巨塔。
摺扇揚出陣陣清風,將滿地黑白交錯的輕柔飛絮掃出了嘯龍居外,緩步走向前,纖細手掌貼壓上天外之石堅硬粗糙的表面,確認死神之力已被徹底卸除,尚風悅鬆了一口氣,摺扇化出一縷巧勁,再將天外之石埋入地層裡。
醉飲黃龍的腦袋雖然不怎麼靈光,偶爾還是會有一些令他頗感意外的想法,尚風悅怎麼也沒料到,前些日子嘯日猋才傷在代行者手中險些送命,他竟然還會找上火宅佛獄的人,來解除依附在天外之石上的死神之力。
睡夢中,隱隱約約覺得脖頸上有些搔癢,伸出手一探,還沒摸上就先碰到了被扯直的銀鍊,下意識彎起指尖勾拉著,尚風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一隻不屬於他的寬大手掌捏著水晶墜子來回摩挲,惺忪視線自健壯胸膛一路往上望,醉飲黃龍側躺在他旁邊,空白呆滯的眼神落在床外。
臻首軟軟倚著寬闊肩胛,感受厚實胸膛的規率起伏,許久不曾像現在這樣,安睡在他的懷抱中、枕著他的臂彎醒來,即使一身痠軟不適也覺十分值得。
一小叢營火在濃綠樹林間搖曳出微弱光源,映照著雪白俊顏抹上一層紅豔,彎月銀槍擱置在腳邊,修長細瘦身軀屈起左腿坐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看似閒散毫無防備的姿態,其實五感依然敏銳,拗折著手裡數截枯枝成適當大小擺在一旁備用,巧妙維持火苗的旺盛度,只能投射出自己週身三尺範圍。
成為暗殺者之後養成的習性,讓黃泉僅憑直覺就能為自己找到一處最安全的藏匿地點,不過這一次,他違反了斷絕追蹤的法則,留下了一些小記號,只是想看看,在傲天武殿前施展幻術的人究竟是誰。
仰起頭,看著一道道自山峽縫隙篩落的煦亮晨光,悠悠蕩蕩地從望之彌高的頂端飄降,在接觸到岩石地表前就已微薄成霧氣,自然形成的谷壑幽深昏暗卻不覺得陰冷潮濕,只有浩然靈氣迴繞週身,隨著呼吸深入肺腑,流滑過四肢百骸,讓所有感官都為之神清氣爽起來。
第二次踏進蟠龍古脈,那沉雄千年的神秘氛圍,依然讓笑劍鈍肅然起敬。
爐灶久未焚燃的鍛造房雖然通風良好,但身處其中還是能嗅聞到一絲未散盡的鏽澀煙氣,尚風悅站在一張整齊擺放著許多冶鐵工具的長桌前,從攤開一片的布包裡挑起半截殘刀,纖細指尖在白晃晃的鋒刃上敲了又敲,有些惋惜。
盈亮眼眸細細審視著,冷硬的金屬表面上一道道久歷征塵狼煙的歲月刻痕,沉默無聲地展現過往的戰功彪炳;這是一口非常好的刀,卻因為主人的慨然殞落,而黯淡了曾令無數人為之驚豔的銳利鋒芒。
頎長身軀獨立於高崖上,蕭颯山風從耳旁呼嘯而過,刺颳著臉膚隱隱作痛,長指撫著懸於腰間的龍鱗刀,醉飲黃龍放開眼界睇望著遼闊天地之景,而後一個縱身,飛越上蔚藍蒼穹。
一陣渺渺雲霧伴隨著剛直沉穩的氣息吹拂進傲天武殿裡,刀無極首先察覺,底下各路好手也紛紛做出了應戰的準備,炎熾鳳羽中斷了從武林各地蒐集匯整的情資報告,雙眼上挑看著他的主子,等到的指令卻是簡單的「退下」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