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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溫寧經常偷偷跟在藍思追後面陪著他夜獵,若碰上緊急情況便會跳出來幫襯小朋友們一把,久而久之,姑蘇藍氏一群小輩還有相熟的幾個世家子弟習以為常,也不再懼怕這個傳說中兇殘無比的鬼將軍,是以歐陽子真驚慌失措地從洞裡跑出來,一看見溫寧便如同遇到救星般的亮了眼,哇拉直喊著要他快去救人。

 

  「鬼將軍!快!山崩!魏前輩、思追還有金凌被埋住了!快救人!」

 

  不知道前因後果的溫寧被他嚷得暈頭轉向的,還是捕捉到了「山崩」、「被埋」這兩個關鍵詞,以及幾個重要的人名。

 

  「歐、歐陽公子你別急,慢慢說,魏公子他們怎麼了?你們遇到了什麼事?」

 

  歐陽子真也知道自己太慌張,喘過氣、冷靜下來之後又簡短的交代了一遍,溫寧這才聽明白,他們為了除祟進入山谷,哪知道竟然遇上了一個厲害角色,最後藍思追扔出一張符篆引發爆炸導致山石崩落,除了歐陽子真之外,所有人都被埋住了。

 

  情況危急,溫寧一下子也亂了分寸,聽歐陽子真說要下山去找人來幫忙,直點頭應好,撇下了小蘋果就往山洞衝去。

 

  匆匆忙忙穿越過隧道進入山谷,看著眼前坍塌一片的塵土碎石斷樹,目測有半個亂葬崗那麼大,溫寧跟在魏無羨身邊久了,掘地挖洞之類的粗活早已做得駕輕就熟,可這技能用於救人還是第一次,一時間還是有種不知該從何處著手的茫然。

 

  他惦忖著中元節將至,又聽說魏無羨與藍忘機已經回到了姑蘇,便趁機去了趟岐山祭奠姊姊溫情,整理她的衣冠塚,待了幾日才回到位於雲深不知處山腳的小屋,看見藍思追留下的字條就追了過來,壓根兒沒料到會出這麼大的事。

 

  像隻無頭蒼蠅似的瞎轉了兩圈,溫寧突然想起些什麼,立即趴倒在一片亂石穢土之上,匍匐著去探索藍思追他們被掩埋的位置;他是兇屍,就算相隔十里遠也能察覺出活人氣息,與魏無羨之間又存在著一種感應,只要不是被埋得太深,他定能搜尋得出來。

 

  連綿不斷的滂沱大雨止歇了,終於能見到久未露臉的太陽攀爬上山頭,天色大亮之時,歐陽子真也領著還留在村子裡的居民與大夫爬上了荒山,一群人攜帶著各種工具行色匆匆的奔進山谷時,溫寧已經徒手挖出了一名藍家弟子。

 

  尋常百姓雖然聽過一些關於鬼將軍的傳說,但是誰也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還有走屍可以行動自如,因此,他們雖然覺得溫寧臉色蒼白的嚇人,渾身透著一股陰氣,卻是滿心的疑惑多於恐懼,七手八腳地加入了挖掘的行列。

 

  替藍家做事的大夫自然明白溫寧的身份,心裡不免有些驚怕,可是瞧見他依照歐陽子真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把第一個被救出的藍家弟子抱來給自己醫治,立馬回頭再去找尋其他人時,原本的刻板印象因此改觀不少。

 

  沒多久,前兩批護送村民撤離至華清鎮的藍家弟子因為看見了信號煙花,連夜御劍趕回也奔上山來,參與救援的人手越來越多,分工合作之下,效率更是翻倍的快。

 

  值得慶幸的是,坍塌的面積雖廣,但是被埋住的幾個人位置還算相近,藍景儀剛被自己的師弟們掘出來,距離約莫一丈遠的地方,村民們也在沙石中發現了金凌那襲金星雪浪家袍的衣角,好消息接二連三,所有人士氣大振,動作也愈加敏捷利索。

 

  溫寧力大無窮,一個可抵十個人用,所經之處,無論橫亙著什麼山石老樹,也不管有多巨大沉重,輕輕鬆鬆隨手抓起來一拋就給扔得老遠,看得村民們目瞪口呆,他卻渾然未覺,只是專心一致的扒挖著沙土,灰撲撲的衣襟底下斜插著一管烏幽幽的長笛,腳邊還躺著一柄斷劍,劍鍔前方清楚鏤刻著「思追」兩字。

 

  他面部肌肉僵硬,無法做出表情變化,內心的憂急如焚只有自己清楚。

 

  大半天過去了,再一個時辰不到,太陽便會西落,金凌、藍景儀與另兩名藍家弟子均已順利脫困,雖然受了傷但都沒有大礙,體質最好的藍景儀甚至已經甦醒了,還能坐起身追問其他人情況如何,完全忘卻脖子上那一圈腫脹發紫的指印曾讓他命懸一線。

 

  如今,就只剩魏無羨與藍思追依然下落不明。

 

  按照歐陽子真的敘述,他們距離引發山崩的爆炸點最近,或許也因此而被土石流掩埋得最深,以至於溫寧雖能感覺到一絲若有似無的氣息,卻辨別不出正確方位,只能漫無目標的瞎找一通,還有力氣的村民與藍家弟子全聚集到了他的周邊,不放棄希望,繼續掘土翻找著仍然受困在底下的兩人。

 

  已經數算不出來到底刨了多少個坑,當溫寧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又找錯了地方時,鼻間突然竄進了一點極為熟悉的血腥味,雙手也跟著扒拉出了一塊綴著紅邊的玄黑色布料。

 

  溫寧怔了一下,緊接著大把大把的碎石沙土像是噴泉似的被他瘋狂拋撒出來,終於清楚瞧見了血流滿面的魏無羨把藍思追緊密護在懷中的身影,如今的溫寧沒有淚水可流,微顫的雙手仍看得出滿滿的激動與心酸,珍而重之的將他們從泥污裡拉了出來。

 

  十多年前,他們一大家子還居住在亂葬崗上那時,有一次,年幼不知危險的小溫苑為了摘花不小心滾落山坡,事後小娃兒雖然嚇得縮在婆婆懷裡不停嚎啕大哭,但實際上只有手背破了點皮,反而是做了他肉墊的魏無羨摔得一身狼狽。

 

  「哎呀,你們謝我什麼啊,是我帶阿苑出去玩的,要不是我一時疏忽沒顧好他,他能滾下去嗎?所以我保護他是應該的。」

 

  溫寧清楚記得,魏無羨的表情和語氣是那樣的理所當然,即使小溫苑如今已長大成人,有自保能力了,可是危難當口,魏無羨依然把他當成娃兒般的護著。

 

  驚喜發現溫寧一口氣扛著兩個人出了坑,村民們趕緊呼喚大夫過來診察。

 

  六個人全數平安救出,雖然傷勢或輕或重需要好好休養醫治,至少性命無憂,也算得上是有驚無險,眼看著夕陽西墜,怕夜路難行,大家連忙收拾工具護送傷患下山。

 

  一直等在洞口的小蘋果百無聊賴地嚼著青草,目送一撥人馬、兩撥人馬風風火火、前前後後進入了隧道,再匯聚成一個大團體走出來,好不容易才等到幾個眼熟的藍家小輩出現,拉住牠的韁繩要牽著牠一起離開,小蘋果很是歡快的踏著蹄子,可就在溫寧背著魏無羨從牠身邊經過時,牠卻突然張口叼住了一片黑色衣袖,吭哧吭哧的噴著氣。

 

  溫寧毫無防備的踉蹌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穩住了,疑惑地轉過頭看了小蘋果一眼;少年們以為壞脾氣的毛驢被魏無羨扔在這裡不理不睬太久所以故意找荏,連忙拍著哄著要牠鬆口,說魏前輩受了傷必須趕快下山調養,牠卻死死緊咬不放。

 

  拉拉扯扯之間,魏無羨的衣袖「嘶嚓」一聲就這麼裂了,揣在裡頭的幾樣東西頓時掉了滿地,不想毛驢子呸掉嘴裡的碎布之後,竟然張開了牙又要咬上去,幸好溫寧閃得快沒被牠得逞,少年們沒輒,乾脆一擁而上將牠壓制住,好讓溫寧趁隙跑出牠的視線範圍。

 

  被師弟攙扶著一跛一跛的走過來,藍景儀看著依然躁動不停的小蘋果,任憑少年們怎麼安撫就是不肯乖乖聽話,問明原因之後困惑地抓了抓臉。

 

  「奇怪,小蘋果這是怎麼了?牠雖然經常跟魏前輩鬧脾氣,但都是故意耍賴罷了,從沒真正咬過魏前輩,今天該不是吃錯東西了吧?」

 

  撿拾起魏無羨袖袋裡掉出來的物品,少年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曉得頗有靈性的毛驢這會兒是在耍什麼性子,只能半推半拉地把小蘋果帶下山去。

 

  折騰了一整天,所有人精疲力盡,但是一想到村子天雨不停、水災頻發的劫難這回可是真真正正的結束了,踏上歸途的步伐都顯得輕快不已。

 

  在村子口引頸期盼的婆婆媽媽們,看見回來的人數比去時還要多,既驚訝又歡喜,不停碎念著「大夥兒平安無事就好」,各自回屋去整弄飯菜慰勞眾人的五臟廟。

 

  先前在山上只是做了些緊急處理,如今回到村子了,藥材器具齊全,自然得做更精細的治療,有學過基礎醫理的幾個藍家弟子跟在大夫身邊幫忙,像是替左手脫臼的金凌綁上夾板固定,給拐了右腳的藍景儀推拿包紮,溫寧也蹲在角落顧著烹藥的小爐,好讓大夫可以集中注意力在傷勢較重的魏無羨與藍思追身上。

 

  畢竟是年輕人,底子又好,藍思追右後肩上那道口子看似猙獰也流了不少血,沒有傷到筋骨想徹底痊癒就不難,被大夫餵下兩顆補血益氣的丹藥,沒多久就清醒了。

 

  睜開眼睛瞬間瞧見眾多熟悉面孔,藍思追還以為身在夢裡,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獲救了,迎上溫寧和藹溫柔的目光時,一直繃緊的神經更是完全鬆懈下來。

 

  少年們的情況大致穩定,可最讓大夫感到困惑難解的,是魏無羨。

 

  反反覆覆切了幾次脈象,他依然想不透這是怎麼一回事。

 

  瞧見大夫神色凝重的從房間裡走出來,分配好湯藥給少年們的溫寧連忙上前詢問魏無羨的身體狀況,可是等了許久,看著大夫一次、兩次張口欲言又閉上嘴,模樣顯得很是苦惱,溫寧心裡不由得「喀噔」了一下,他一緊張,說話就開始結巴。

 

  「大、大夫,魏、魏公子的情、情況很、很糟、糟糕嗎?」

 

  大夫搖搖頭又擺了擺手,斟酌許久,還是決定直接了當的回答。

 

  「不,正好相反,魏先生一切正常,無病、無痛、無傷,一點事兒都沒有。」

 

  聞言,溫寧頓時安下心來,過了一會兒卻發現身後漫延著一片詭譎的靜默,他轉過身,不明白少年們為什麼全都瞪大了眼,臉上的表情有驚訝、有疑惑,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藍景儀最先喊了出來。

 

  「怎麼可能?!大夫你誆我們的吧!魏前輩上山來救我們的時候明明燒得很厲害,咳得撕心裂肺的,還拖著病蔫蔫的身體跟神威將軍打了一場,又被埋在土石堆裡大半天,我們都折了胳臂、扭了腳的,他怎麼可能一點事兒都沒有?!」

 

  面對藍景儀的心直口快,大夫也不著惱,捻了把鬍鬚又輕嘆了口氣。

 

  「我同樣感到困惑不已,但事實就是如此,魏先生的高燒已經退了,原本因為病氣侵入肺腑而呼吸不順、咳嗽頻頻的症狀也消失了,他的脈象一切正常,臉上那些看來怵目驚心的血跡一擦拭乾淨,連個傷口都見不著,不相信的話,你們可以進去瞧瞧。」

 

  忽然想起一件事,金凌皺著眉頭又多問了幾句。

 

  「那他身上的紅疹呢?前兩天我看他前胸後背撓個沒完,都抓出血絲來了,你還搗了些藥草泥給他敷,這總不會也消失了吧?」

 

  紅色斑疹是水痘最明顯的症狀,一旦發作出來就會擴散至全身,頭臉手腳無一能倖免,少說也要癢個五到七天才能康復,不想大夫竟然又點了點頭。

 

  「是,沒有了,我替魏先生徹底檢查過,確實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怎麼想都覺得太過離奇、不合常理,少年們一陣嘩然,藍思追見溫寧似乎不明白他們在驚訝什麼,便把魏無羨先前救了一個落水的孩子卻被傳染水痘的事情說了。

 

  溫寧回想了一下,方才他背魏無羨下山時,覺得他呼吸平穩像是睡著了一般,的確不似一個患了疾病又經歷過一場惡鬥、僥倖死裡逃生的人,這時統合了各方說法,才覺察出了些不對勁,抱著疑惑進了魏無羨房裡。

 

  搔了搔頭,藍景儀忍不住咕噥了兩句。

 

  「這也太奇怪了,魏前輩該不會是迴光反照──哎呦!子真你幹嘛打我?!」

 

  賞了藍景儀頭頂一記爆栗的歐陽子真,像是要抹掉那些不吉利的話連唾了好幾口。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景儀你瞎說些什麼呢,魏前輩會長命百歲的!」

 

  這才驚覺自己說了渾話,藍景儀連忙在嘴上拍了好幾下,惹來金凌一記白眼。

 

  遞給幾個受了傷的少年醫囑與藥方,大夫驅散了眾人,要他們回自己屋裡去好好歇息,只留下藍思追與魏無羨觀察後續狀況。

 

  趁大夫離開屋子去給其他村民看診,藍思追悄悄溜下床,走進了魏無羨的房間。

 

  溫寧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見藍思追輕手輕腳的推門進入,立馬站起來去牽他過來坐,聽他喊了自己一聲「寧叔叔」,便知道外面的人群已經散去了。

 

  摸摸孩子的臂膀,溫寧輕聲問著還會不會痛?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藍思追笑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大礙,反推著溫寧坐回椅子上,自己則轉了身,先是探了下魏無羨的額溫,再按上他的腕脈,果真如大夫所言,一切正常,詭異的正常。

 

  放輕動作在魏無羨的床尾坐下,藍思追回想著自己失去意識前的最後記憶片段。

 

  地面突然塌陷,滾滾土石流不停從兩邊山壁上滑落,眼看著一棵枝葉茂密的古松朝自己當頭砸下,他失去立足之地根本無處可躲,是魏無羨衝過來用斷劍劈開了樹木,抱住他一起摔進了坑裡,昏迷過去之前,他看見凝聚於鋒刃上的冰藍色光芒突然消散於無。

 

  雖然想不透魏無羨怎麼會突然擁有了含光君的靈力,但是藍思追不認為,魏無羨的病是因此而痊癒的。

 

  「寧叔叔,你在魏前輩的身上有看出什麼異狀嗎?」

 

  溫寧沒有立即回答,雙眼注視著魏無羨,歪著頭像是在思考,又像是不知該從何說起,沉默半晌才開了口。

 

  「我……說不上來,畢竟魏公子的病突然完全康復這件事實在很蹊蹺,但我們除了注意他的情況有無惡化之外,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麼。」

 

  看著藍思追眉心揪出了結、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溫寧又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頭。

 

  「別擔心,我會守在這兒看顧著魏公子直到他醒來,你身上有傷,折騰了一天一夜肯定累壞了,快去歇著吧,魏公子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乖巧的一頷首,藍思追凝視著闔眼沉睡的魏無羨,忍不住嘆了口氣。

 

  「要是含光君在的話,魏前輩就不會受這麼多罪了……」

 

  溫寧沒有應聲,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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